卫南平在雷雨声中睁开了双眼。
二等舱的船舱十分狭小, 只在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扇窄窄的窗。
窗户是专用的防/爆玻璃，适用于航海业，即使是在颠簸摇晃的暴风雨夜也不会开裂、破碎。
透过透明的玻璃窗, 卫南平能看见漆黑一片的天空, 以及偶尔刺破苍穹、将天地水域照得雪亮的闪电。
出海的第三天，他们遭遇了暴风雨。
“南平？”
对面的床铺上传来一声模糊困倦的呼喊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下雨了。”
卫南平翻身下床，站在窄窗边：“从中午下到现在，越来越大了。”
吕致远的研究经费是直接从户部申领的, 每一笔花销都要记账，报销的时候还要被户部郎官挑挑剔剔, 说这笔开销是不是可以减去, 那笔开销是不是有虚高的嫌疑。因此他干脆就力行节俭, 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。只要自己将抠门一道做到了极致, 就轮不到户部来驳他的账。
但好在他还有一线良知未泯, 没有为了节省预算给他们买三等舱大通铺的船票，而是好歹买了床铺干净的二等舱。
加上最后从汴梁赶来的两位师兄师姐, 整个考察队一共有十一人，四女七男。吕致远作为考察队的领队，自己单独住一间房, 剩下的人全部两人一间。
卫南平是新来的，和考察队里其他人都不熟悉, 吕致远为了照顾他，让推荐他入队的谢棠与他同住。
“海上经常有这样的暴风雨。”
谢棠也在床上坐直了身体：“你害怕么？”
卫南平摇了摇头, 心想, 我怎么会害怕暴风雨？
灵元真君境界的道士, 就可以短暂地控制天气。到了他如今的真灵仙君境界, 挥手之间呼风唤雨也不在话下。
只要他想, 他可以让暴风雨立刻停止。
“不要害怕。”
谢棠道：“都是正常的。风雨雷电，都是自然现象。水汽蒸腾、然后凝结，就会出现降雨。阴阳二气相遇，就会产生雷电。”
卫南平看了他一眼，坐在了自己的床边，面对着他。
他们二人的床铺分别贴着一面墙壁，中间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。看他坐在床边，谢棠也靠着墙坐起：“你睡不着么？”
卫南平点了点头。
他已经不再需要睡觉了，身体感受不到疲惫和困倦，即使想要入睡，也无法进入梦乡。
谢棠打了个哈欠：“那咱们说说话吧。”
“说什么呢？”
卫南平问他。
“你觉得这场暴雨什么时候能停？”
谢棠问他：“你是道士，你能算出它什么之后停止么？”
卫南平道：“我不会占卜这种事情。”
他不会占卜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。反正他想让它什么时候停，它就能什么时候停。
“那就不用法术占卜。”
谢棠道：“猜猜看。”
卫南平道：“它会持续四天五夜。”
谢棠抱膝而坐：“你作弊。说好了不用法术的。”
卫南平道：“我没有用法术。这是直觉。而且你看外面的积雨云，这是一场声势浩大、积蓄已久的雨。”
谢棠赤足下地，走到窗户旁边，顺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向外看去。
又是一道闪电划过，雪亮的电光之下，谢棠看清了天上厚重广阔的漆黑云朵。
“这场雨会持续四天五夜吗？”
谢棠喃喃：“我们在船上，四天五夜的时间都不足以驶出它的范围么？”
卫南平摇头：“驶不出。我说过，这是一场积蓄已久的暴雨。”
天人相感，阴阳相合。天有异象，对应的就是地上的异常。
中原和新洲即将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灾难。
这场大暴雨就是上天对他的提示。
“海上经常有这种大风暴。”
谢棠道：“如今是夏秋之交，海上风起云涌，持续五六天的暴雨虽然罕见，但也不算稀奇。”
可是这场暴雨被我遇上了。
卫南平心道。
在我乘船出海的第三天，就被我遇见了。
这不是什么巧合，这是必然，这是上天的预警。
没错，这就是上天的启示。
安若暝在他的心里道：你看这气势恢宏的暴风雨，将天地翻搅。雨过天晴之后，这方天地定会焕然一新。
你在暗示什么？
这就是上天的启示，我主人的登基会为中原带来崭新的命运……
不。那叫崭新的灾难。
“你似乎很排斥萧牧首。”
卫南平道。
“啊，不对……现在应该叫她官家了。”
在他们离开中原之前，萧明达就已经认祖归宗，以仁宗血脉的身份继承了皇位，成为中原的皇帝。
至于新洲牧首的位置，也让给了另外一位新洲州牧。
但那位州牧是萧明达的心腹，当初曾经一力推举她为牧首。
所以新洲的权力，到底还是掌握在萧明达的手里。
谢棠苦笑了一声：“我……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，我如何能不排斥她？”
“但除你之外，似乎所有人都对她十分尊崇。”
谢棠皱了皱眉：“这倒是实话。新洲境内的大小官员、平民百姓，无不对牧首奉若神明。但……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，有人尊崇她，就有人厌恶她。那些一力推崇她的人，或许只是因为从未真正地见过她、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的本性。”
卫南平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算了吧。
以她那诡异邪乎的能力，真正见过她的人，恐怕才是最危险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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