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时候,赵养卒就这么直直的走进了李氏部落。他脸色虽称不上红润,但也没有丝毫病态的苍白,行走如常人,前些日里盛传在部落里关于少年得“天花”的传闻,似乎也不攻自破了,至少往日里见之如鬼的李氏族人,当少年路过身边的时候,也知道打个招呼了。
赵养卒掀开了金丝织绣的羊皮帘子,低头钻进了李家的议事大帐,闻见熟悉的熏香气味。袅袅的香烟里,李龙城半倚在坐床上,怀抱着他那柄马尾琴,在为琴弦细细的抹着松油,眼神空旷,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。看见赵养卒进来,李龙城招了招手,招呼他坐在一边。赵养卒也真的没有记恨当日老人舍自己而去的事,他依言坐下,腰挺得笔直。
“爷爷找我来,有甚么事么?”
李龙城摇摇头:“没事,就是想跟你聊聊。”
赵养卒欠了欠身子,让自己坐的舒服点:“这些天日日练枪,自己每天都能看见进步,就是有些细节,例如出枪的角度,总是把握不准,发颤。”
李龙城摆摆手:“这个我们之后再说,你见过小蛮了吧?”
赵养卒神情不变,似乎早料到老人会如此问,他坦然的点点头:“见过了,在一个很突然的时候,第一次见面养卒就喜欢上了。之后,我托了表小姐帮忙,把绵蛮约了出来,就在后山的雪岭里。”
“你倒很从容,”李龙城点点头,随后慨然的笑了起来:“不过到底是你将来的妻子,早见晚见也没甚么差别,你能喜欢她,若是真心,爷爷是很高兴的,小蛮这孩子,自小就对自己的头发耿耿于怀。”
“我尤其喜欢她的头发,像火一样红,像水一样光滑,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秀发,”赵养卒直言不讳,“以后谁敢在我面前拿绵蛮的头发让她伤心,我会让他把舌头吞进肚里的。”
“哦?是么?”李龙城淡淡的说,眉梢也不动,只是低头调试着自己怀里的马尾琴,“不是故意讨好我?”
“这番话当您的面有一点,但心意确是真的。”
“心意?”李龙城忽地抬头去看赵养卒,“甚么心意?”
赵养卒摇摇头,指着自己的胸膛,“有些东西说出来就不值钱了,得放在心里。”
李龙城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,他放下马尾琴,正襟危坐起来。
“这些日子,你每日练枪其实我都看在眼里。”
“嗯?”赵养卒被老人话说的一愣。
“很久没看见有人那么努力的练枪了,即便是以往我教导苦禅的时候,也没见他这么拼命。我听阑珊说,她只给你讲解了提枪、避枪、封枪,我看了你近日来的枪术……很差,这样的枪术别说杀人,杀只羊都不成,可是你偏能一刻不停的练下去,直到夜里,有时候我在草坡上拉琴还能听见空中传来的响声,这种拼命的劲头很好,好像……”李龙城犹豫了一下,“好像爷爷自己年轻的时候,那时候李家势小,比不过杨家,不练好枪,打不败杨家,李家就要被吞并,就活不下去。”
赵养卒沉默了片刻,不好自夸,只是淡淡的说:“这是养卒应该做的。”
“会伤身啊……真是个傻孩子。”李龙城静了一刻,笑了笑,“别这么练了,物极必反,再这样下去,你连枪都提不起来。”
“这……”
李龙城摆了摆手: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在我的心里,并不想你仅仅成为一个只会拿枪的人,这个天下,真的能成为人上人的,终究还是要靠这个。”说着,李龙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。
赵养卒沉默下来了,李龙城起身递给少年一盏**,赵养卒端在手里却没有喝,他忽然放下盏子跪了下去:“爷爷,养卒有一句话。”
李龙城瞥了他一眼,拿着杯盖指着他笑了:“怎么,在爷爷面前说话也吞吞吐吐了,李龙城可不是赵首丘那样的老顽固,从第一天见面开始,你就是我们李家的孩子了,有什么话尽管说给我听,我不怪你。”
赵养卒用力点点头:“听说这次李家要护卫商客去斋桑泊,养卒想要报名。”
“哦?”李龙城挑了挑眉毛,“是阑珊通知你的吧?”
“这和表小姐无关!”赵养卒提高了声音,“养卒身体不好,可是终究不是个废人。”
“早知道她会告诉你,”李龙城话里带着点赵养卒不懂的担忧,“去吧,不过桃符,你要答应爷爷一件事。”
“爷爷请说?”
“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住阑珊安全,爷爷这么说很自私,可是,李氏不能没有阑珊啊。”李龙城眼睛灼灼的看着少年。
赵养卒站了起来,狠狠的点了点头。
“只要我赵养卒活着,阑珊就永远平安无事,这个承诺,不仅现在有效,哪怕再过很多年我也不会忘记。我赵养卒说的话,一言九鼎,纵死不悔。”少年在老人面前许下了只属于男人的承诺,而他在许多年后,将为这句话失去许多,获得的更多。
……
……
“族长,客人在帐外等待拜见。”
“夜这么深了,还是忍不住来了啊,”李龙城低低地叹口气,放下了手中的琴,“请他们进来吧。”
帘子揭开,郭子旺今次来,着甲披氅,配着战刀,气势汹汹的站在帐下,开口便问:“不知此次领队之人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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